【温雫】红夜雨

温知礼重回温家的某夜

每当春夏之交,东国的雨就变得黏腻,温知礼压下潮气激起的躁动,肋骨还在皮肉之下隐隐作痛。那儿刚刚被雫塞进了异物,此时暗元素正迅速在全身游走,恍惚和疼痛逼得他满头是汗,几乎举不住手里的伞。

“快点啊,这就走不动路了吗,你的身体是有多废。”在逼仄的巷子里,雨点正顺着雫的卷曲的金发滴落,他对温知礼飘忽的伞极为不满,不耐烦地望隔壁合院的高墙,里面正传来压抑的交谈声。

“毕竟我也是第一次承受这么强的力量……”温知礼几乎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,扶着惨白院墙喘着气,他嘴唇青紫,看起来随时可能昏倒在墙根。

“这毕竟是和本大爷的契约,你就偷着乐吧,温知礼。”

墙内的说话声逐渐清晰,有人走近了。靴子踏在湿润青石板上的声音格外清脆和熟悉,记忆中的画面在雨声和脚步声中复苏,于是温知礼想起墙内的景象——青石砖路在离开那会儿就很有些年头,砖缝深而宽,即便是调皮小儿也不敢在院落中随意跑闹,不然极易被绊倒。墙内是二哥的西厢房,对面自然是大哥的东厢房,厢房之前,各有两方大花坛,往年绿植盆景就四季更换,现在是四月底,大概已经换上芍药了吧。

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墙内人开口,声音压得极低。

“大爷、二爷让我送点茶水点心来,夜深了,他们还在忙呢。”另一人答。

“送了早些回去歇着吧,里面自然有丫鬟服侍着,你这小丫头心眼儿这么实呢,知道夜深不知道避着些嫌。”说着离去了,一道提灯的光照亮飞檐,有人进了厢房,片刻后,那道光也摇晃着离开了,随后,厢房内隐隐传来男女的笑声。

“人走干净了,我去了。”雫早就等不及,瞬间就没了影,一阵天旋地转,温知礼回过神来,发觉自己已在厢房门口,大门洞开,雨夜的凉风正穿堂而过,携来一阵湿润的花香,桌台上的红烛慌乱摇曳着,几欲熄灭。

风止,四周静得出奇,一阵浓烈的腥臭味弥散开来,鲜血泼墨山水般浇满半面白墙,顺着成排挂画的边沿汩汩而下,地面的血泊中散落着人的手脚,躯干被桌台遮挡,还在蠕动着发出模糊的呻吟。雫孤立在房正中,正十分投入地拿着什么把玩,并不理会温知礼和身边的惨案,似乎这些已经无关紧要。

温知礼从袖中拿出匕首,走进房间,黏稠的血濡湿他的旧布鞋。温知礼俯视着昔日的兄长们,又瞥了一眼案几上的书信,旁边是一沓单据,抬头写着卡姆斯掮客的名字。那自然也可以想见,倒在他们身旁的那位红发的异国“丫鬟”是从何而来的了。

温知礼僵冷的脸上蓦地扭出一个笑容来,他蹲下,扭着那个尚在呻吟的头颅,终于说出了兄弟重逢的开场白:“都半年过去了,两位哥哥还在跑这些个老业务,一点长进都没有,父亲可是会失望的。”

被抓住下颌的男人嘴里迸出血沫,温知礼并没有让他回话的打算,匕首干脆地没入男人的胸口。

浑身是血的温知礼站起身时,一个闪着光的东西飞向他。接下一看,是一枚翡翠扳指。 “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吧。”雫说。

温润透明,带着淡淡的体温,在记忆中焊死在父亲拇指上的这枚扳指,此时就静静躺在自己的掌心。

“怎么了,不戴上吗?”雫从书桌上跳下来,他刚拿着扳指比划了半天,这权力的象征套在小孩儿的手指上,只显得空空荡荡。雫自觉没趣,又等了温知礼半天,此时已经兴致索然。

“不急这一时。”温知礼走出房门。

夏夜的雨水打在身上,血渍淡在地上,顺着青石砖路的缝隙流走,温知礼才注意到院中的花坛并未换上初夏的芍药,立在那儿的依然是暮春的山茶,滴翠的花托之上也空空荡荡,手掌大的花朵早已断首般整朵整朵落了一地。